陆长行半梦半醒的坐起,欺身将她压在方台,而后努力睁开迷蒙的柳叶眸:“叫我一声哥哥,我便放了你。”
裴源愣了良久。
时移世易,他与她,早已不再是他与她了。
陆长行似已梦醒,柳叶眸不知不觉泛了红,于是俯下身拥她,下巴抵着她的肩,低沉声音响在耳畔:“曾经,我以为你过的很苦;现在回想,才发觉比之现在,那时的你过的很甜。”
裴源不语,却在心中予他肯定。
是啊,那时的她,不过是常被人言辞欺辱取笑罢了。
陆长行轻轻吻着她的脖颈:“阿源,教教我,怎样,才能让你快乐一点。”
裴源沉默良久,终于似下了某种决定般,歪头看着他道:“书房男女,白日宣音,不失为乐事一桩。”
说罢,吻向他。
陆长行羽睫微颤,旋即与她十指紧扣,共坠迷途……
那日之后,两人愈发亲密。
后来,先帝身子不宁,藏于京城地下的暗流,终于一股脑的涌上岸边,那日的京城血流成河,刀光剑影中,裴源似乎又回到了西川被屠城的那夜,只是昔日的她被束缚吊在城楼,俯瞰厮杀;那日的她,则成为了厮杀中的一员。
她在紫宸殿前,与三王卿刀剑相向。
姐妹的鲜血淋溅在她的脸上,炽热宛若火烧,不仅染红了她的甲胄,亦染红了她的双眼。
她杀红了眼,甚至感觉身体中的血液都在沸腾。最后,她亲手砍下三王卿的头颅,一步一步踏上台阶,站在最高点上,将三王卿的头颅抛向人群。
彼时,镇北将军与温太尉齐齐击败另外两支叛军,一路呐喊着冲进了皇宫。
先帝的尚宫缓缓踏出紫宸殿,以一份口谕,敲定了裴源新帝的身份。
翌日,天光微亮,裴源身着凤袍缓步移出凝晖殿,一眼看到了阶下男子,胸前透出洇红,正是昨夜他护自己所受的伤。裴源心中忧惧:“温阳泽同你说过了吧?”
陆长行颔首应是。
裴源几步行至他的面前,用指尖挑起陆长行的下颌:“陆家满门被诛,独留你一个。知道朕为何选你当君后吗?”
因为伤痛,陆长行的月白中衣早已被浸透冷汗,察觉女子手掌下移,陆长行微微仰首,任喉结在她掌心颤动:“臣……是陛下最好的刀鞘。”
微风吹过,迷了裴源的眼,她缓了几息,颔首吻向他的额头:“既知晓,还不在殿中好好养伤?”
陆长行笑道:“阿源初次以帝王之身上朝,我总要亲自护送一程,沾沾喜气。”
裴源虽不赞同,却未制止,下了台阶与他并肩:“走吧,朕的君后。”
陆长行微微一笑,将她的手握入掌心:“走吧,臣的陛下。”
裴源总以为,登上帝位,便是跨越了高山,却未曾料到,这不过是另一条布满荆棘之路的开端。
她每日都在与老臣们斗智斗勇,心情烦闷之时,唯有去往栖梧宫,才能给她些许慰藉。
她知晓陆长行一直在追查镇北王的军械案,便也在暗中帮他彻查。半年后,她终于查明了前因后果,然而那结果,却令她痛心疾首。
只因先帝察觉到她对他情根深种,唯恐他成为她的软肋,便罗织罪名,灭了陆家满门。
这理由无比可笑,亦无比荒唐,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。
裴源痛不欲生,满心愧疚,不知该如何面对陆长行,更怕他知道真相后,会离她而去。
自那之后,她开始冷落他,只敢在地道尽头,隔着一面镜子,以解相思,却如隔靴止痒,毫无作用。
裴源似走入了一个无解的迷宫,明知没有尽头,却还要不停向前。过程里,她失去了唯一的拐杖,所以往后的每一步,都变得身心俱疲。
登基第三年的惊蛰前夕,她决定停下的脚步,于是她研磨提笔,写下了一封书信。
【裴源,见字如面。当你展开这封信时,想必你已窥见了“我”的所有过往。
或许,你曾心生疑惑:为何你能如此迅速适应自己的身份;为何你能写出与我一模一样的笔迹,批复奏折更是得心应手……甚至,初见他时,便觉得他最能让你心安。
不必惊诧,因为,你,就是我。
我不知道如今的你,距离失忆已过了多少日夜;亦不知朝局的发展,如今到了何种局面。所以,以下我对众人的描述,你务必仔细阅读,因为有些人是人,有些人是鬼,有些人,则是半人半鬼……